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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体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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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论文中我试图讨论对客体的使用这一想法。一个与之相关的概念即客体关联似乎已经得到了我们很多的注意。对客体的使用则没有如此被高关注,也没有被专门研究。


对客体使用的探索来源于我的临床经验,也属于我自己工作中的一个发展路线之中。我不能确保大家会遵循我已经发展的想法,但我愿意指出存在一个发展顺序,在这样的发展顺序中有一种次序性是源于我的工作在演变。


在“对设置情境中对婴儿的观察”(温尼科特, 1941)之后,我关于过渡客体和过渡现象的研究已经众所周知了。显然,对客体的使用和游戏的能力有关。我最近注意到创造性的游戏这一主题(温尼科特, 1968a)。这很接近我现在要谈的主题。沿着我的视角,顺着抱持性环境这个概念,往下也会有一个自然的发展,它会促进个体对自体的发现。在抱持性环境这个领域的失败可以被视为是与各种假自体有关的性格缺陷障碍者的整个主题,这些代表了在自体构建和自体发现上的失败。这些对于我的工作很有意义,包括我工作中特别关注到的过渡性现象,以及临床工作者对资料细节的研究会描绘出个体带着独立性和自主性逐渐获得游戏的能力,以及发现并使用外部世界的能力。


我想在这篇论文中表达的东西很简单。尽管它来自于我的精神分析经验,但我不会说它是从我20年前的精神分析经验而来的,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掌握足够的技能把我想描述的移情变化展现出来。例如,只是在近些年我才能等待,等待病人对精神分析技术和设置的信任发展到足够的时候,移情会自然而然的发展,并且避免做解释的过程打断这种自然进程。需要注意我说的是做出解释而不是解释本身。一想到出于我自己做解释的需要而阻止或打断了病人在某一个特定种类中的深度变化是骇人的。如果我们可以等待,病人会带着巨大愉悦和创造性抵达一种理解,现在我更享受这种病人自己创造的愉快而不像过去从自认为聪明中体验快乐。我想我的解释主要是让病人知道我的理解的局限性。原则上说只有病人才真正拥有答案。我们也许可以做到,也许也做不到让他或她了解到什么或者对了解到的事情保持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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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对照的是分析师必须做解释性的工作,这也使得分析和自我分析区分开来。由分析师做出的解释,如果要产生效果的话,必须以病人可以把治疗师放到主观现象之外的能力有关。这之中涉及病人使用治疗师的能力,这也就是本文的主题。教学,就像养育孩子一样,对客体的使用被视为理所当然,但在我们的工作中,有必要关注使用客体能力的发展和建立,并在事实的基础上识别出病人无法使用客体的地方。


在对边缘型案例的分析中,有机会观察到精神分裂状态的微妙现象。使用“边缘型案例”这样的术语,我是指在这样的案例中病人的核心困扰是精神病性的,但是病人有足够的神经症性的组织来防御,当核心的精神病性焦虑将残酷地穿透他时,他还可以只表现出神经症性或身心失调的表现。在这样的案例中,精神分析师可能会与病人想要表现成精神神经症的愿望(作为对疯狂的对立面)共谋,想要被当作精神神经症患者而治疗。分析可能会看起来进展良好,每个人都很高兴。唯一的不足是分析永远不会结束。治疗可以停下来,病人甚至可能使用精神神经症性的假自体来提出结束的目的并表达感激。但实际上,病人知道在潜在的(精神病性)状态中没有任何变化,分析师和病人成功地共谋了治疗的失败。如果这个失败可以被分析师和病人都认知到的话,失败还可以有某种价值。病人年纪变大,因为意外或疾病的死亡几率会增加,所以实际的自杀也许可以被避免。此外,治疗在持续可能是有趣的。如果精神分析是一种生活方式,那么这样一种治疗可能被认为已经做了它该做的。但是精神分析并不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都希望病人会结束和我们的工作并忘记我们,他们会发现生活本身就有疗愈意义。尽管我们写关于边缘型案例的论文,我们内心还是会困惑于病人未被发现和了解的疯狂。我试图在一篇关于分类的文章中以一种更广泛的方式来描述这种状态。(Winnicott, 195964)


也许多花一些铺垫的篇幅来描述我认为客体关联和客体使用的不同是有必要的。在客体关联中,主体允许自体的某些部分发生改变,我们会使用“贯注”这个术语来描述这种改变。客体变得有意义了。投射和认同机制在运作,尽管主体会体验到感觉上的丰富性,主体会因为在客体中发现了主体的某些部分而感到被消耗。伴随这些变化的是某种程度的身体兴奋性卷入(不管多轻微),这个方向往上达到功能性的顶点是性欲高潮。(在本文中,我故意省略了客体关联是一种交叉认同的实践这个很重要的有关联的方面。这点在这必须被省略是因为它属于一个发展阶段,这个发展阶段后于而非先于我在本文中关注的发展阶段,也就是从自我孤立到关联到主观性客体到进入客体使用的领域)。(Winnicott, 1968b.)


客体关联是当主体孤立时可以体验到的一种现象(Winnicott, 1958), (1963).。当我提到使用客体的时候,客体关联似乎是理所当然就存在了,使用客体增添了一些新的关于客体属性和行为的特征。比如,客体,如果是可以被使用的话,必须作为共享现实的部分有其真实性,不是一组投射。我想正是这一点,让客体关联和客体使用的世界变得不同。


如果对此我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分析师讨论客体关联比讨论客体使用更容易,因为客体关联可以被视为主体的现象,而精神分析总会忽略所有环境的因素,除非环境因素会被从投射机制予以考虑。但在考虑客体使用时,没有空子可钻,分析师必须考虑客体的性质,不是作为投射,而是作为它本身。


我会暂时这样来考虑,关联可以从个体的主体角度来描述,除非个体接受客体的独立性存在,以及客体的特性一直存在着,否则对客体的使用很难被描述出来。这些问题也是当考虑到我一直在工作中研究的过渡性现象这一领域时会关心的内容。


但是这个变化并不是因为成熟过程而自动发生的。我将关注到这些变化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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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床术语中:两个婴儿正在喝奶,其中一个是通过投射的机制,而另一个是依赖于(使用)母亲的乳房得到乳汁。母亲们,就像分析师们一样,可以是好的或者不是足够好的,在带领婴儿从客体关联到客体使用上,有些母亲可以做到,有些做不到。


我想在这给出一个关于过渡性客体和过渡性现象基本特征的提示(根据我对该主题的陈述),是矛盾性以及对矛盾性的接受:婴儿创造出了客体,而这个客体是在等待着被创造出来的,并成为一个被贯注的客体。我试图关注到过渡性现象的这一方面,因为在游戏的规则中我们从来不会去要一个婴儿回答我们的问题:是你创造的还是你找到了它?


我现在准备好直接陈述我论文的观点。看起来我有点害怕到达那儿,就像我害怕陈述完论文的主题,那我试图沟通的目的就到了终点,因为这个是很简单的事。


在使用一个客体之前个体应该先发展出使用客体的能力。这是转向现实原则的一个过程。


这个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它也不是随着个体发展理所应当实现的。使用客体的能力是对于依赖于促进性环境而展开成熟过程的又一示例。


在这个发展序列中首先有了客体关联,然后才是客体使用,然而在这两者之间,在人类发展中,是最困难的事情或者是最让人失望的那些等待着修复的早期失败。在关联与使用之间的过程是主体把客体放置于主体的全能控制之外,也就是说主体有了对于客体作为外部现象的觉知,不是作为一个投射性的存在,而是认识到它有其独立作为一个存在的方面。


这个变化(从关联到使用)意味着主体摧毁了客体。有空谈的哲学家可能质疑果真如此的话在实际中将不存在对客体的使用;如果客体是外部的,那么客体被主体摧毁了。如果哲学家能离开他的座椅而和病人坐在一起,那么他会发现,有一个中间状态。换句话说,他将发现在“主体关联到客体”之后是“主体摧毁了客体”(当客体变成外在的);然后是“客体幸存于主体的摧毁”。不过实际上客体可能会幸存,也可能无法幸存。一些新的特征会体现在客体关联的理论之中。主体对客体说“我要摧毁你”,然后客体接收到了这个交流的信息。之后主体说“喂,主体,我要摧毁你”“我爱你”“你对我是有价值的因为你经受住了我对你的摧毁”“当我爱着你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无意识)幻想中摧毁你”。从这开始,个体的幻想发展起来了。主体现在可以使用那个幸存的客体了。要注意到很重要的一点,主体摧毁客体不仅仅是因为客体处于全能控制之外。此同等重要的另一面可以被认为是对客体的摧毁使得客体处于了主体的全能控制领域之外。通过这些方式,客体发展了他的主体性和生活,并且(如果客体幸存)客体将继续以其自己的特性对主体作出贡献。


换言之,由于客体的幸存,主体现在可以在充满客体的世界中开始生活了,并且主体可以获得巨大收益,而要付出的代价是对于在和客体关联有关的无意识幻想中持续摧毁客体幻想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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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重复一下。这样一个位置只有在个体在早年情绪发展的过程中真的有一个被贯注的客体在当时因为真实而承受了被摧毁,同时因为被摧毁而显现出真实性(可以被损毁,被消耗)的情况下才可能达成。


从这开始投射性机制对于注意到什么在那发挥作用但并不理解为什么客体在那的原因。在我看来这里有一个不同于传统精神分析的理论传统精神分析理论认为对外部现实的觉察和个体的投射机制有关


我现在近乎交代了我全部的想法。还有一部分没说明,是因为我无法想当然地接受主体对于连接到客体的首要冲动(对客体客观感知的,非主观性的)是摧毁性的。


本论文中的核心假定是主体并不是摧毁主观性客体(投射材料),摧毁的出现以及成为一个主要特征是在客体被客观性知觉到的阶段,客体有自主性,属于“共享”的现实。这是这篇论文的难点,至少对我来说是。


普遍接受的是现实原则包含了个体的愤怒以及反应性的摧毁,但我的论文指出摧毁性通过把客体置于主体之外在构建现实中所扮演的作用。需要一些有利的条件才能促使这个过程发生。


这是一个需要在高压下来检验现实原则的事情。就我看来,我们都很熟悉投射机制使主体认识客体后所带来的变化,如果没有投射机制客体也无法存在。在处于研究之下的发展进程中,主体在寻找外部性中创造出了客体,且这种体验有赖于客体幸存的能力。(这很重要,这意味着“不报复”)如果在分析中,这些事情在发生,那么分析师,分析技术,分析性设置都会在病人的摧毁性攻击下面临能否幸存的问题。这种摧毁的举动是病人试图把分析师放到全能控制之外的领域,也就是放到外面的世界中。如果没有最大化的摧毁(客体不被保护),主体就不能把分析师放到外面,也不能得到比类似于自我分析工作更多的体验,把分析师作为自体投射的一个部分来使用。用喂养的术语来说,病人就只能自我喂养而不能利用乳房来得到滋养。病人甚至可能享受分析经验但并不会得到根本的改变。


如果分析是一个主观性的现象,那么废物处理的过程呢?对于这个输出的部分还需要进一步说明。


在精神分析的实践中,关于这方面的积极变化影响深远。它们并不依赖于解释性的工作。它们依赖于分析师在攻击中幸存下来,这包含着分析师没有采取报复的念头。这些攻击可能对分析师来说很难承受,特别是当它们被以一种幻想性的方式表达或通过操控让分析师真的做了一些技术上是不好的事情。(我是指在可靠性变得至关重要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不可靠,此外还有分析师保持存活以及没有报复性的举动)


分析师喜欢做解释,但这可能会妨碍进程,因为病人也可能因而处于自我防御之中,分析师躲开了病人的攻击。最好等到这个阶段结束之后再来和病人讨论在发生什么。这肯定是合规的,因为分析师有他自己的需要,但是此刻的口头解释并不是最重要的特征并将会带来危险。最重要的特征是分析师的幸存以及分析性设置的完整性。想象一下在这样的工作中,如果分析师的真实死亡将会是多么具有创伤性,尽管分析师的真实死亡所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分析师采取了报复行动。这些风险只能由病人承担。通常分析师若可以在移情中修通这些阶段,那么每一个发展阶段之后将得到爱的回报,这一回报将在无意识摧毁的幕布之下得到增进。


对我来说发展阶段包含了客体的幸存确实影响了关于攻击性根源的理论。声称只有数天大的婴儿嫉羡乳房,这没什么好处。然后,认为不管多大的婴儿从出生起允许乳房作为一个外在的位置(在投射区域之外),这样的观点意味着对乳房的摧毁是一个发展中的特点,这么说比较合情理。我是指真实的要摧毁的冲动。这是母亲采取行动的一个重要部分,母亲是第一个带着孩子经历这一最初过程的人,且这样的经验今后将会多次体验,并且母亲要在攻击中幸存下来。这是儿童发展中的正确时刻,因为婴儿是相对虚弱的,所以在这种摧毁中幸存下来并不会很艰难。尽管如此,这件事可能仍旧棘手,当婴儿在咬和伤害的时候,母亲很容易在道德层面做出反应。此处所指的乳房是一个行业术语。关于发展和应对的全部领域涵盖了与依赖相关联的适应,以及与乳房关联的重要细节。


可以看到,尽管我使用了摧毁的术语,实际上当客体不能幸存时,摧毁才变成了真的。如果没有这个失败,摧毁是一种潜在状态。“摧毁”这样的说法是必需的,不是因为婴儿有破坏的冲动,而是因为客体可能没有幸存的能力。


采用我在本论文中呈现观点的视角来看问题将有可能使以一种新视角来看关于攻击性根源的全部主题变得可能。例如,不必对先天攻击性给予超出与之伴随而来的其他先天特质的强调。毫无疑问先天的攻击性在数量上是可变的,就像其他遗传特质在个体间是不同的一样。与可以导致攻击性的总体遗传特质相比,先天攻击性在量上的差异性是很小的。相比之下,不同的婴儿是否可以或者不能被很好地在这个困难阶段被照看到将会导致很大的差异。在经验领域的变化确实是巨大的。此外,很有可能在这个阶段被照看好的婴儿们将比那些没被照看好的婴儿在临床上表现的更有攻击性,并且对那些没被照看好的婴儿们来说,攻击性不是一些可以被容纳的东西(变得自我协调),或者只能以一种变成攻击性的客体的倾向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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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包含了重新构建关于攻击性的根源,而关于这点大部分已经被论述的是分析师们在没有参考本文的情况下所完成的。传统的理论总是假设攻击性是对遭遇现实原则的反应,而本文呈现的恰好是摧毁性的驱动构建了外部现实的特质。


让我暂且看一下在这个视角之下的攻击和幸存在人际关系中所处的位置。更原始和不同的是湮灭。湮灭意味着“没有希望”,精神贯注将枯萎下来因为没有适应性来完成反射。在遭遇现实原则而导致的在愤怒中攻击是一个更高级的概念,远在我在此处所讲的摧毁之后。我在此所指的对客体的摧毁并没有涉及愤怒。可以说对于客体的幸存会有愉快。从此开始,或者从这个阶段开始,客体在幻想中就总是被摧毁的。“总是被摧毁”的特性使得幸存的客体真实性被感受到,感觉的基调得到增强,且对客体永恒性作出了贡献。客体现在可以被使用了。


我希望可以对使用客体和使用做出结论。“使用”,并不指“剥削”。作为分析师,我们知道什么可以被使用,这意味着我们会看到治疗的结束,尽管可能要很多年。许多病人在这方面的问题是已经解决的——他们可以使用客体而且可以使用我们,使用分析,正如他们可以使用他们的父母、同胞以及家庭。但是,还有很多病人需要我们可以给他们使用我们的能力。在满足这类病人的需要时,我们需要知道我在本文中提到的对于摧毁性的幸存。关于无意识摧毁的幕布已经展开,要么我们在此之下幸存,或者相反,我们将卷入没有止境的分析。


总结

客体关联可以以主体的经验来阐明。客体使用涵盖了对于客体性质的考虑。我在此提出了可以讨论的内容:为什么使用客体的能力比关联客体的能力更高级,以及关联到的可能是主观性客体,而使用客体则意味着客体已经是外部现实的一部分。


这一顺序可以被观察到:(1) 主体关联到客体 (2) 客体处于可以被找到的进程中,而不是被主体所替代 (3) 主体摧毁客体(4) 客体幸存于摧毁 (5)主体可以使用客体


客体总是被摧毁着的。这种摧毁是对所爱客体的无意识幕布,即客体处于主体的全能控制之外。


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包含了对摧毁性所具有的积极价值的陈述。摧毁性加上客体的幸存使得客体处于外部领域,这领域是心理投射机制运作的范围。这样的话一个共享的现实将被创造出来,并被主体使用,共享的现实世界也将对主体予以反馈。

 


翻译|武汉忠德心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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