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德心理医院

春节将近,大家见面的日常聊天话题少不了询问对方是否过年回老家,在我们心理医院住院部住院的病人也不例外,他们也盼望着这天的到来,不仅仅因为这是一个传统节日,也更多地因为这好像会成为一个他们认为家人无法拒绝接他们出院的理由。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春节是属于家庭团圆的最重要节日,一年的辛苦、漂泊、不甘最终都将在团聚的氛围里得到一些慰藉与消解,又需要多大的困难才能阻碍一家人的团聚呢?


每当有病人出院的时候,那些还未出院的病人或者长期住院的病人就喜欢凑在他们身旁并投来各种关切的问候:“要回家了吗?回家好好的啊,听父母的话,不要再来了……”也有的住院病人会对于回家这件事感到矛盾和担忧,过去的家是那个让他们感觉受到伤害的地方,现在要回的这个家会不同吗?父母、爱人、孩子他们又会怎样看待归来的自己呢?

 

家,不止是一个房子


家,在物理属性上是由一个房子所构成的空间代表,但在心理属性上,它却蕴含着更多丰富和复杂的内容,我们谈家的时候,不仅仅是谈家庭成员的构成与角色分工,也包括家庭的氛围,家庭的规则,家庭的交流与情感连接。


在电影《岁月神偷》里,在被超级台风“温黛”吹袭的香港,皮鞋匠一家面对风雨侵袭,夫妇俩拼命用手掰住房顶避免房顶被台风刮走。看似他们是在护住这个有形的家不被台风吹走,实则是展现罗鞋匠一家对于保护家庭、携手共渡困难的坚守。皮鞋匠罗先生说:“最重要保住个顶!”,他在说着一份面对困难的选择,也在说着他对于家庭力量的希望,只要还有那个顶,这一家人就不会倒下,而是会彼此守护。



岁月这个最大的小偷给了这个家庭一个又一个人生的苦难与考验,优秀的大儿子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台风的侵袭更是雪上加霜,但岁月却无法带走这个家庭的真情与信念。罗先生为妻子做了一双鞋,罗太太说要给鞋取名字,罗太太说“左边这只叫‘难’,右边这只叫‘佳’。老爸你看,一步难,一步佳;难一步,佳一步。”罗先生说:“鞋字半边难。” 罗太太说:“鞋字半边也是佳啊。”这是一个平凡家庭的温暖与信念,你有难时我搭把手,我有烦忧你替我宽心,家人间的彼此支持填充着家的心理内涵。
 

家庭也有生命周期任务


家庭是一个系统,家庭成员交互作用时所产生的有形和无形规则构成了相对稳定的家庭结构和家庭成员间特定的交往模式。幸福的家庭个个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家庭的动力塑造着独特的家庭面貌,一对青年从单身到结为夫妇组建家庭只是家庭生活的初始阶段,随后这个家庭还要经历养育新人、子女成长、家庭空巢、夕阳晚景等阶段,在不同的家庭阶段所要面对的家庭任务各不相同。


例如在子女成长阶段,关键是父母是否允许家庭内部或家庭与外界环境的不确定性增加,这意味着过去比较紧密的亲子关系要逐渐发生变化,孩子会寻求更多的独立与自主空间,而这可能意味着孩子开始要去挑战父母权威,开始表现得不那么乖巧听话。在家庭空巢阶段,独立成人的子女可能会离开家庭,有自己的个人发展,以前的亲子关系会过渡到相对平等的成人间的人际关系。而因为子女离开家庭,夫妻关系再度变成重要议题,夫妻之间过去为了孩子所忍下来的问题可能会再度爆发。



就像一个人内在的心理动力影响着他的外在行为和表现,一个家庭系统也会有内在动力的各种呈现,家庭无法面对所处阶段变化带来的动力改变,就很可能通过“出问题”的方式来提示家庭面临的危机,例如孩子不想上学,婆媳关系紧张,夫妻婚姻危机等等。


有一个被父亲带来住院的病人,他一直想要走出父母的控制,获得自己独立的空间,做主自己的生活。他希望通过选择自己的婚姻,可以另立门户,离开那个有点窒息的原生家庭,但是原生家庭内部的动力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缓和,反而和父母的矛盾因为小家庭的建立而产生新的冲突。遗留的家庭问题未被解决,延伸到后续的个人生活中。


无论是个别心理治疗还是家庭治疗,都在直接或间接地扰动家庭的内在动力,或是改变家庭看待问题的方式,或是为家庭优化不合理的家庭规则,或是辅助家庭中的弱势成员可以找到自己的话语位置……



不要忽略家庭的自主疗愈能力


那些对回家感到担心与矛盾的住院病人,他们担心的是家庭成员对待他们的态度,他们不确定的是那个家是否可以成为心灵的港湾,可以让本来已经疲累的自己能够停靠和获得休息,他们害怕会因为自己的生病而成为那个背上沉重道德枷锁的人,那个枷锁的名字叫做“我不好”,“我不值得”。特别是当他们的生病可能来自于家庭的某种重压时,他们更感觉到无所适从,对于成为弱者他们无从选择,也不能真的像家庭期待的可以做到自我控制,生病可能是某种他们能够“发声”的方式,但这种方式因为显得如此不寻常又会带来多一份的烦恼。


当和家庭相关的负面情绪得不到很好处理的时候,有些人会选择离家出走或者闭门不出,他们用一种非言语的行为来传达着自己内在的感受,而家庭成员则会对这些行为表达感到焦虑、不知所措或者选择正面对抗。在咨询工作中,很多病人特别是青少年群体都提及到有类似的经历,当他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的时候,父母的第一反应是以软硬兼施的方式试图打开那扇有形的房门,可是当这扇有形的房门被强行打开,他们心里的那扇门只会越关越紧。在这样的情境下,有的父母选择带孩子来就医或是看心理咨询,因为在家庭中那个行为、情感最不稳定、最违反常理的人通常是被定义为有问题的人,而有些当事人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他们不想这么快被贴上一个有问题的或者不正常的标签。



有一个病人,被家人以了解心理学相关的理由带至医院住院,当他最终得知自己是要住院时,他一直和医护人员解释有病的是家人,家人才需要住院,即便住院也应该是两人一起住院……


另一个病人,因为在家与母亲冲突,被家人送至医院住院,她认为自己在家人的眼中像是一个麻烦和拖累,家人送她住院是以牺牲她的方式来换取家庭的平静,好让他们可以安生过下去……


在精神科病房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家人希望生病的个体得到治疗,但是可能在这之前,他们很容易忽略一个重要的环节,即征得个体最大范围的理解和同意,帮他一起来准备接受帮助(心理咨询或住院治疗)的过程,而不是直接把他们推向心理医生或精神科病房,那会很容易让个体产生一种自己是背锅侠的感觉,觉得是家属在推诿责任。



其实就像电影《岁月神偷》中罗先生一家,台风来袭,夫妻俩在二楼保住那个顶,哥哥在楼下撑住门框,弟弟抱住妈妈。恰恰是一家人的相互陪伴和安抚成为了这个家庭最宝贵的资源,面对困难的时候,不是着急去划定问题归属,而可以多一些的共同承担,相互协作。即使自己可能并不拥有解决问题的实际能力,即使自己不能真的体会对方的痛楚,但作为一家人,不因为某个人的生病和困顿而做出无情割舍,可以承认并接受这是一个整体的而非个体的困难,可以做彼此的托底,这本身也是家庭拥有的资源,是可以发生疗愈功能的部分。而有时候,面对未知的害怕会让我们失去这个能力,在着急中向代表权威与专业的医生、医院求助。


电影《归来》里,因为时代原因被迫分隔的夫妻,当妻子在步入老年后失忆,却依旧在那个每月5号的日子里去车站接站,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在她的心中,即使时代背景禁止,即使女儿背叛,都不能压制她内心对于亲情的渴望,这份信念,成了她活着最大的动力。


愿我们不仅有家可回,同时也有真心等待我们归来的人。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