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中德心理醫院”
李孟潮
2001年,我扛著幾個箱子,和眾多民工兄弟們我坐了三天的火車,到了武漢。
然後懷著滿腔熱情在武漢中德心理醫院工作了7年。
還記得我第一次上門診,奇峰跑來問我,你定價多少?
我這輩子那裡受過這種待遇,可以自己決定自己勞動的價值。
一狠心一咬牙,自戀一膨脹,就訂了60元,那時候奇峰、和鳴他們定價最高80元,一般的住院醫像我這樣的,都是40元。
還有第一次上電臺做節目,我心慌手抖地進了演播間,奇峰陪著我去,還在外面聽我怎麼說,完了還告訴我下次怎麼說更好。
這要在一個傳統的精神科體制中,不上下打點半天那裡有此機會,更不要說院領導陪你去做節目了。
後來中德的體制越來越自由,越來越寬鬆。比如說自由上班制度,比如說門診部變成了“合夥制”。
這個“合夥制”(醫生交完租金,剩下一切收入歸醫生)的發明,開始只是爲了保證醫院不虧本,還被一群人嘲笑,“你們跟律師一樣了?”
幾年後來我們想要回到發工資發獎金的傳統制度繼續剝削醫生們剩餘價值時,一群覺悟了的醫生們紛紛反對,大有要鬧工人運動,武昌起義之勢態。
中德的同事關係非常親密的,經常一群人邀約去吃喝玩樂。
故三陽路有家湯包店,二七路的燒烤以及勝利街的霸王螺,居然也構成了我回憶的重要一部份,有一次我居然還夢到了這幾個地方。
乃至到了上海后,我對比較疏遠的同事關係還有點不適應,有次禁不住氣憤地想:同事關係不是應該如兄弟姐妹般親熱嗎?這麼這裡的同事們都那麼疏遠。
在中德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特別幸運。一開始干這行就能夠有那麼好的條件,2001年的時候我居然一年就可以300-500小時的個案量。到2003年心理諮詢師培訓熱火后,我們每個醫生的個案都是較為充足的,每年800-1000小時好像也很常見的。
而且我們當時開案例討論會的時候,是一群令人頭暈目眩的“大師”圍著你給你做督導。而且這所有的討論都是免費的。
當我回憶起這段歲月的時候,我很慚愧和好奇的是,我是不是應該眼角流下一行縱橫的老淚,以表達我對各位兄弟姐妹們的深情。
但是我這乾燥的雙眼,卻擠不出這幾滴來自抑鬱位,表徵哀悼完成的液體,我懷疑,這是不是因為我認同了黃鶴樓上的那隻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而把“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惆悵,投射給了晴川历历的汉阳树和芳草萋萋的鹦鹉洲。